微风吹拂着河边的杨柳，青绿色的茸茸枝条低垂到河面上，随着风不时点开几圈微波，引来鱼群的注目。它们围成一圈，张大了嘴往湖面吹出不少透明的泡泡，绽裂在温暖的阳光下。
看导游手册上说最近是弗国复古季，故有不少穿着老式制服的女学生从我身边走过，优雅古典的棕色长裙飘飘，盖过了平常一露的嫩白美腿。穿着老式背心的男性们不时摆弄着自己的衣领，扯扯自己的领口，在露出不适的表情同时也向女性们投去挑弄的目光，和谐的青春校园氛围正该如此。
远处的嬉笑声中传来一串有序的脚步声，我抬起头来向河边的石板小路上看去，在一位学生的陪同之下，那位老绅士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。看到他们正向我这边走来，我赶紧拿出梳妆镜看了看自己的妆容，确认没有任何破绽后才松了口气，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把目光转移了回来。
两人走到了长椅前，我用余光发现男生递过一本厚书，教授从衣袖中滑出一支钢笔，翻看了一下书本之后唰唰唰的写着字。
“（英）罗宾森教授！请您在我的课本上签名——我觉得您的课非常有趣，想准备考个脑科学相关的博士学位……”
“（英）哦，亲爱的——希兰先生，谢谢你的夸奖。以及，您的志向非常远大，有什么困难请尽管来找我，我会尽我所能为你提供帮助的。”
罗宾森教授推了推他的眼镜，从镜片后发出老鹰一样的目光，打量着面前一头蓬松金发的雀斑脸男生。
“（英）谢谢您、教授！您一直是我最敬佩的教授！”
希兰激动的接过那本签名课本，用闪亮的眼睛看了几眼教授后抱着它小跑离去，半径一米的圆内只留下了教授和我。
教授的年龄大概有四五十岁，身材高大偏瘦，神经质的灰褐色短发全部捋到了脑后，露出布满抬头纹的精明额头。
不过弗国人特有的发际线并没有影响到他的独特性：常年在实验室里的苍白皮肤、手臂上的明显手套分界线、椭圆脑袋两边的略尖耳朵、时常眯着的细细双眼……要不是由于他时常戴着一副不透光的眼镜、穿着整洁的西装和实验袍的话，估计人们都会把他当作钟楼怪人而不是科学家看待吧。
一阵旋风刮过，给我带来一丝丝的寒意。
教授坐到了深色长椅的另一端，交握着自己骨节分明的苍白大手，从眼镜后透出的是一股熟悉的气息。
“（英）这才是年轻人的样子，是不是？Ginger.”
“（英）……你知道我不叫那个名字的，教授。”
我用低垂的目光扫过一行行黑色的文字，低声回应他道。
“（英）这只是人类的潜意识举动罢了——我没忘记，现在你护照的名字是……艾格尼丝。”
“（英）是的，教授——是您帮我办的护照，对此我感激不尽。”
教授的脸上露出了一条弧线的笑容。他的笑容嘴角正好和紧抿的嘴角形成30°的死角，就好像是经过计算一般准确，机械式的镶嵌在他的脸上，随着需要依次变化。
“（英）告诉我那本书的观后感，可以有简短的提问。”
“（英）是的……教授。”
教授的命令式请求，隔了这么多年还是十分令人不悦。
我双手合拍，关上了厚厚的书页，眼睛注视着石板缝隙中钻出来的绿色小草，淡淡的问：
“（英）这本书里似乎有影射到‘那件事’的端倪，出版许可是获得上级允许的吗？”
“（英）……不愧是你，很快的发现了——不过经过实验室的社会实验，结果是：普通人毫无反应，聪明人毫无影响。”
“（英）希望你知道，如果有人发现这件事、并且尝试去寻找源头的话，这会有多么……”
“（英）我亲爱的——艾格尼丝，别忘了：普通的人类都是智能未开化的成熟猿类，他们不会懂得什么事情。”
教授冷冷的推了推眼镜，在说出蔑视话语的同时保持着精巧的笑脸，从远处看来就好像他是在谈论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情似的。
（还是老样子，看不起普通人啊……不过也是他的特色。）
我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的时光。
“（英）还是谨慎些为好吧。我记得，以前有人攻破了上级的资料库，从那里得到了‘FL’的坐标，还尝试寻找过它的踪影……”
“（英）不用担心——他们一家早就被作为研究材料收入实验室了，我亲爱的艾格尼丝。”
教授扬起了嘴角，敲点着自己的食指指腹。
这是他的老习惯，我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，于是就不再追问下去，捋了捋自己的边发。
“（英）……希望你们能有足够好的保护伞遮挡外界的雨雾。”
“（英）当然，实验材料的储备用仓位还是有很多的——我亲爱的艾格尼丝，你在离开的这几年里想必过的很舒服。”
“（英）哼，当然——我当初是希望能远离这片土地，越远越好——尽管华国环境还算舒适，但是那里的低教育水平还是让我感到难受。”
我戏谑式的摇了摇头，旁边劍橋大学的教授心神领会。
“（英）……我亲爱的艾格尼丝，羊群需要领头羊，狼群需要领头狼，你不必屈尊于那些次等的普通人类。”
“（英）我不想把自己暴露在聚光灯下——再说了，我需要掌控的只有他而已，其他的事与我何干。”
“（英）你还是没变，差不多该告诉我你回来的目的了——我知道你不会盲目回来的。”
教授有些耗掉了多余的耐心，他的嘴角放了下去，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袋鸟食，倒出一些往地面上撒去，灰白色翅膀的鸟儿们就这样扑闪着降临了。
教授喜欢喂食动物，从以前养的鳄鱼到现在喂的鸽子，他对观察这种进食的行为总是乐此不疲。
（……怪人。）
我偷偷翻了个白眼。
“（英）哈哈，教授好！”
“（英）……嗯。”
这时长椅前面走过一些挥着手的调皮学生，用黑色的长裤驱散了聚拢的鸽群，这让教授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。
我把书本放入包里，从里面拿出一份复印件，递给了教授。
这是我趁哥哥不在的时候在房间里复印的样本——说实话，我有部分写小说赚的钱是用来购置各种器材的，复印机打印机传真机影印机之类的根本不在话下，只要把我的床往外一拉，下面藏着的宝贝可多了，总比哥哥偷藏的那几本被我消灭的写真集强。
“（英）前几天有人给他寄了一封信，信封上有烤漆的印记，不过那个花纹我并没有见过，并且用了隐藏信息的技术隐藏文字。”
“（英）……继续。”
教授接过复印件，看着上面的文字，面无表情。
“（英）对方还送了钱，于是他就搭乘今天的航班来了……我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，我感觉这号人物不简单。”
“（英）……亲爱的艾格尼丝，说不定是知道些什么内幕的人——你一定有做防范措施的。”
“（英）是的，教授——我在他的包里安装了追踪器，能够接收到他的信号，请放心。”
我从包里拿出黑色的接收端，递给了教授。外壳上的绿光一闪一闪的，教授眯着眼看了看，然后指着屏幕上的点问道：
“（英）……看起来你的目标好像很久没动过了。”
“（英）可能是在喝下午茶吧，他没理由发现那个追踪器的，他没有那么聪明。”
我摆了摆手，毕竟放了三年的那个追踪器他都没发现，这个刚放进去的他又怎么会发现呢？
教授面无表情的把接收端还给我，从鸟食的袋子里捏出一把棕色的圆粒，往石板路上撒去。鸟群再度聚集起来，几只鸟儿在他的脚边磨磨蹭蹭，他聚精会神的看着它们的头。
“（英）这个地方有哪里不对吗？教授。”
我看了看屏幕上的地图，感觉没什么问题，于是好奇的问道。
“（英）……我不认为有人类会在泰晤世河里喝茶，艾格尼丝。”
他说出了那组坐标的位置，然后叹了口气，这样回答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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